第二天早上9点，滨海证券交易所后门小巷。
张野啜饮着汽水，斜眼观瞧着包德行的卖力表演。
张大山紧张兮兮地抱着新买的二十块皮包，不停地左瞟右看，瞧谁都像是贼。
何经理则是哈欠连天地站在边上，默默地抽着香烟，大哥大拿起又放下好几次。
另一边，包德行拉着证券所的一名经理，往犄角旮旯里挪了一点，低声说道，“兄弟，帮个忙呗，我那几个外地朋友想在股市里玩一玩，但是身份证被偷了，你先帮他们开个户，回头把证件补办了，复印一份邮寄过来……”
那证券经理瞥了他一眼，“不是，我认识你吗？闪开点，别耽误我撒尿！”
包德行满脸堆笑道，“我在证券所转了好几天，听你口音很亲切，该是胡建的吧，我也是啊！老乡见老乡，两眼泪汪汪，你帮帮忙呗！”
证券经理瘪了瘪嘴，“老乡也不好使，开户必须要有身份证，这是甲鱼的臀部——规定！”
“规定是死的，人是活的嘛！”包德行悄悄递过去两张钞票，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，“实话告诉你，那几个人是从汉安省小县城来的乡巴佬，特别好骗！你帮他们开了户，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，股市有风险嘛……”
证券经理快速将两张钞票揣进兜里，白了他一眼，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？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干那些欺诈客户的事情，那是犯罪！不过，违规开个户还是可以的，手续费要加一点，刚才那两张可不够！”
包德行呵呵笑道，“怎么能只加一点呢？这么麻烦的事情，手续费至少也得八张，咱俩五五开，都是朋友嘛……”
证券经理啧啧两声，“跟你做朋友，可真费钱啊！你们先进去吧，我解个手就回来给你们办，身份证复印件必须在一个月内邮寄过来，迟一天都不行！”
包德行比了一个OK的手势，等到经理走后，回到张野等人这边，擦擦汗道，“幸不辱命啊！我那朋友已经答应帮忙了，就是手续费贵一点，总共一千八，特事特办都有代价嘛！”
何经理扔了烟头，满不在乎地说道，“贵一点没事儿，能办就行，谢谢啊！”
包德行摆摆手，“哎，这世上最难偿还的就是人情债了。但是，没关系，谁让咱们是老乡呢，老乡见老乡，不帮也得帮啊！”
张野方才已经通过嘴型读出了包德行与证券经理的对话内容，却也没有当场揭穿，只是冷笑一声，转身迈进证券交易所。
彼时证券交易所刚刚正式开业没多久，大厅里的人并不多。
可能也是因为此前试开业期间，行情惨淡，直接从八百多点下降到三百多点，导致很多想要入市的人都变得特别谨慎。
这也是何经理听说张野想要在证券交易所开户之后，极力劝阻的原因。
哪怕是现在进了交易所，他也是反对的，抬手指着一堆站在大屏幕下的股民，指着大屏幕上红红绿绿滚动的行情，“张野，你也瞧见了，这就是股市，这就是股民，跟赌博没什么两样，赢了通吃，输了一无所有，天台排队……你还这么小，沾染这种东西，不是什么好事！”
旁边的包德行轻咳几下，忽然插话道，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啦，有人赢，肯定就有人输，你不能因为看到有人输了，就说股市不行嘛！那个……就是穿红短袖的那个大爷，他月初买的股票，到今天已经翻了十倍！十倍是什么概念，一百块变成一千块，一千块变成一万块，一万变十万！你告诉我，哪里的工作可以一个月挣十万，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边赚到十万？”
“怎么没有，你没见过，不代表没人能做到。”何经理一面说着，一面大有深意地转头看向张野。
张野摸了摸鼻子，没有搭茬儿。
包德行不知详细，只以为何经理在吹牛，“就算真有，那种人物在其他行业已经算凤毛麟角，但在这股市……人人都可以是股神！人人都有可能一夜暴富，做人上人！”
“你读书的时候学习比不上别人，工作的时候能力比不上别人，长得没别人好看，家庭背景也比不上别人，一直以来感觉自己就是个失败者，不停地问自己，难道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吗？”
“如果没有股市，答案大多都是Yes！但是现在有了股市，每个人都有可能改变命运，答案变了，No！”
包德行越说越激动，口水乱溅，“只要开个户，拿一点点钱，在柜台那边填一张粉红色小单子，你的人生立马就不一样了，咸鱼很快翻身！”
张野拿袖子抹了抹脸，翻了个白眼道，“说话就说话，干嘛洒水……咸鱼就算翻身了，不还是咸鱼吗？你不用扯这么多，我们既然来都来了，肯定不会反悔，开户是一定的，你能赚点中介费也是不会变的。”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，盯着包德行的眼睛，表情严肃地说道，“但有一点，包德行你要记着……有些事，我不是不知道，只是懒得计较，而且我希望以后咱们能够一直合作，能够真的成为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！你放心，做我的朋友，挣的绝对不比拉人开户的佣金少！”
包德行听了非常感动，咬了咬嘴唇，似乎纠结了许久才痛下决心，主动坦白道，“没想到你小小年纪，却能如此坦诚！好吧，实话跟你们说，其实手续费不是一千四，而是一千二！对不起，我贪心了，居然想着扣下两百给躺在医院里的老母亲治病……”
旁侧的张大山听了这话，眼眶都红了，伸手从皮包里摸出几张钞票，“太感人了，现在像你这样孝顺的儿子可不多了啊！这钱是我的一点心意，千万别推辞……”
这时候，恰巧有个戴着瓜皮帽的青年朝包德行喊了一句，“包德行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！嗬，老太太今儿脸可臭了，拎着根擀面杖找了好几条街，反正我把话带到了，回不回去是你自己的事儿啊！”
空气忽然安静下来。
包德行看着面色铁青的张大山，干笑两声，“医学奇迹啊，哈哈哈……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爱心的力量，感恩有你，感谢命运！”
话音刚落，张大山抡起的公文包也砸落在包德行身上，滨海证券交易所里瞬时鸡飞狗跳……
许多年后，张野依然记得这一幕，记得包德行与自己初次见面的情景，记得那条喇叭裤，记得这个长得像瘦皮猴的精明青年，只不过彼时彼刻又是另外一种心情。
此时的他，沉浸在改变父亲命运的喜悦里，沉浸在轻易获得财富的兴奋中，全然不知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。
现在距离他们一行人从海滨回到晋熙，已经过去一个月了。
这一个月里，张野做了很多事情，譬如在BB机价格达到两千一台的高价时，果断将手里所有的BB机卖出，顺利赚得一百多万。
又譬如证券账户开通成功以后，张野通过BB机与包德行默契配合，利用信息差在期货市场里低买高卖，大量收购粳米等金融合约。
没过几天，江南水灾的消息传遍全国，粳米价格暴涨。
张野迅速让包德行抛出所有粳米期货，成功套现五百万离场，让那些想发灾难财的全都高位站岗。
包德行当时都惊呆了，半个月时间，十万本金变成五百万，翻了五十倍，直呼股神降临，自此也收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，老老实实做张野的“红马甲”。
张野收获这笔巨款之后，没有继续在股市投资，而是拿出了一百多万用于购买各种救灾物资，让包德行送去了江南水灾重灾区，略尽绵力。
剩下的四百万，他在首都买了八套四合院，五十万一套，刚好花光从期货市场赚来的钱……
张野正复盘着，总结这一个月的得失，算计着现实与前世各种微小的差别之处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带着浓浓酒味的呼喊：
“儿砸！拿两万块出来，厂长让叫我们去化工厂交钱了……”
张野闻言面色一僵，拍拍脑袋道，“糟糕！忘记这茬儿了！”
